夜,平淡的夜,房間裡蠟燭的光芒微微搖爍著,這是個十分寂靜的夜晚,如果硬要說有不平凡的地方,那恐怕要算呆坐在窗下桌子旁的女孩了。

徐露透過窗戶,眼神呆滯的望著滿天清晰漂亮的銀輝。

如果是在以前,恐怕她早就雀躍的歡呼起來,但今夜她卻生不出一點興致。不止沒有興致,還略微有點怨怒。

究竟天空的星星有什麼值得高興的,為什麼總是一閃一閃,看得讓人心煩!

她的心很亂。

剛剛那女孩的眼睛,就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靈,就算是腦子深處的一絲一毫秘密,似乎也被她看了出來,但讓徐露躁慮不安、心神恍惚的卻不是這個,而是一句話,一句應該是那女孩故意衝她說的話。

“我是你的未婚妻……我是阿科的未婚妻……我是……”

那句話,直到現在都依然不斷迴盪在腦海裏,讓徐露痛不欲生。

剛才,當這句話猛地灌入耳朵裡,再由耳膜共鳴產生的神經波進入腦子,大腦還沒有開始分析這句話的意思時,她的心突然像被狠狠撕裂開一般的痛。

痛的她的臉幾乎都要扭曲了,她想大叫,將身旁的一切都砸的粉碎,但是她卻不能,要笑,必須要笑!她還要在臉上露出毫不在乎的燦爛笑容,還要祝福那個讓她心碎的男孩。

然後,她迫不及待的逃走了,因為她怕自己會暈倒、會哭。

一滴溫熱的液體,沒有預兆的從眼眶裡流了出來,它劃過徐露秀麗白皙的臉龐,留下一道濕潤的水線,徐露緩緩地用手摸了摸,心臟就像被什麼用力捏住般,更加疼痛了。

接著,雙眼中迸出的淚水越來越多,再也無法止住。

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?

她一直以來都是個極為堅強的女孩,就算母親去世的時候,自己也只是緊緊地握住她漸漸變得冰冷的手,強忍著將淚水留在眼眶裡轉,不讓它流下來,也不能讓它流下來……

因為她知道,那一刻自己已經成了父親的精神支柱,如果自己也哭了,那父親他恐怕會因為過度操勞和悲傷,而崩潰掉。

現在的自己卻為了一個男孩哭了,哭得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。

“不要哭!不準哭!”

徐露將臉上的淚水狠狠擦乾,轉身走到床邊的大鏡子前。

這扇不知道多古老的鏡子,用結實的木頭做了鏡框,表面還被漆成紅褐色,而鏡子光滑的鏡面一塵不染,看起來常常被人使用的樣子。

今天下午打掃這棟久無人居住的房間時,徐露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,房間裡所有的傢具、擺設都積滿了灰塵,唯獨這面鏡子乾乾淨淨的,似乎才被人細心擦過的樣子。

但仔細一看,地板上的灰塵恐怕有幾釐米厚,但卻找不到任何腳印,顯然是很多年沒人進來過了。

“如果被小夜那好奇心旺盛的傢夥知道,恐怕早就大叫有問題了!”徐露輕聲咕噥著,注意力一被轉移,她頓時好受了許多,心臟也痛的不是那麼厲害了。

身後黯淡的燭光靜靜的散髮著枯黃光芒,徐露望著鏡中的自己,突然感覺有些迷茫起來。

昏暗的光芒裡,自己的樣子變得嫵媚無比,眼角淡淡的瞳芒,甚至就連天空的星星也要黯然失色。

這真的是自己嗎?她有這麼美?

徐露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,看著鏡中的她也緩緩地略帶遲疑地抬起手,輕輕在白皙絕麗、似乎不帶有一絲煙塵的臉上撫動,於是她又輕輕跳了幾下,左右擺動著身體,癡癡的看著鏡子,看著鏡中那個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美女,跟隨著自己的動作而動作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她也絲毫感覺不到厭倦。

隨後,她發現了鏡子的左上角有幾塊微小的褐色痕跡,不知道是不是從前油漆時不小心留下的,雖然不留意絕對不會發現,但卻依然像根刺一般,破壞了這個鏡子的完美。

徐露伸出手去想將斑痕摳掉,但就在手指碰到褐色斑紋的那一剎那,有股惡寒突如其來的爬上脊背,徐露渾身一顫,心臟恐懼地快速跳動起來。

整個房間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變得一片血紅,而且那股血紅的光芒,還如同有生命般不斷蠕動,將房裡的一切都籠罩了起來。

蠟燭依然靜靜地燃燒著,只是蠟燭在空氣裡無風自動,每一次搖晃就會分泌出一絲紅光。

徐露想要尖叫,卻發現自己張開的嘴裡,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。

紅光有若實質似的,不斷纏繞在她的身上。她就像掉入了阻力極大的液體裡,每走一步都要花上極大的力氣。

過了不知多久,徐露終於來到桌子前,她伸手用盡力氣把蠟燭掃到地上,只見蠟燭飛了出去,火苗也熄滅了,掉在地上彈了幾下後滾進了床下,但是血紅色的光芒依然沒有消失。

她猛地感覺到有一隻看不見的手,狠狠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,然後將她的頭用力向後掰。

在鏡子裡,她又看到了自己的身影!

她正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脖子,身體不協調的扭曲著,徐露瞪大了眼睛,痛苦地掙紮著。

突然,她發現鏡中自己的臉竟然不見了!頭髮下一片空白,什麼也沒有,就如同一張白紙。而那張白紙下,就是脖子和瘋狂扭動的身體。

“我的臉呢?怎麼我看不見?”

她再也顧不上那雙掐著自己的脖子、幾乎要令她窒息的手,只是一個勁的想要去撫摸自己的臉,但手剛抬起來,鏡子裡猛地發出一道刺眼的光芒。

徐露雙眼裡充滿了血色的紅,大腦一陣混亂後,就什麼也不知道了。

在徐露消失後的那天下午,我在背包裡塞進了許多有用以及沒用的東西,然後走出了房門,剛進入院子裡就愣住了。

只見沈雪背著一個漲鼓鼓的旅行包,等在院門口。

“你怎麼來了。”我明知故問。

她揚起頭,面無表情地答道:“你到了我們沈家,就是我們沈家的客人,我有義務幫你收屍。”

我頓時笑了起來:“怎麼你們沈家的人都那麼臭屁?”

“要你管!”

她衝我吐了吐舌頭,突然驚訝的看著前方呆住了。

我立刻回頭,還沒等發現什麼,一隻手已經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胳膊。

“小夜你這個死小子,居然敢灌我酒!”沈科大口的喘著氣,他滿臉通紅,還因為酒精的作用,身體時不時地顫抖著,叫道:“你們的話我統統聽到了,別想甩開我!我要去找小露,找到她,然後當著她的面把話說清楚。”

“看你這副德行,你能不能走啊?”

我皺緊了眉頭。

“當然能!我稍微運動一下,等體內的血液順暢了就清醒了,這可是我老爹縱橫酒場二十多年不敗的超級經驗。”

那傢夥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,全身軟的就像海綿,偏偏還不服輸的說:“況且沈家的後宅根本就是迷宮,如果沒有熟悉的人引路的話,絕對寸步難行,你們離不開我的!”

我轉念一想,也對!自己在前宅都常常迷路,更不要說從沒有去過的沈家後宅了,那個鬼地方可比前宅大上一倍有餘。

就在我伸手扶住他正要向外走的時候,一個清亮溫柔的聲音傳了過來。

“阿科。”是沈科的未婚妻。

看來這個女孩絕對不簡單,她似乎十分明白,沈科這一走,將會帶給自己什麼樣的打擊。

“你真的要去嗎?”

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他。

沈科毫不猶豫地點頭:“我沒有選擇。霜孀,從小我們就一起玩,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作可以照顧的妹妹,雖然我們的父母擅自把我們捆在了一起,但是這種感覺從來沒有變過,你也應該清楚,我倆根本就不可能!但小露不一樣,她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子,現在是,以後也不會變!”

“說這種話也太狠了點吧!”

我和沈雪對視一眼,不由得苦笑起來。

果然沈霜孀全身一顫,她迅速低下頭,什麼話也沒有再說。

但就在那一剎,我分明看到了她臉上的絕望,那種淒慘哀怨的樣子,就算是我也不忍心看到。

“那你小心一點。”她再次抬起頭時,臉上已經沒有了表情,有的只是冷漠,眼神也變成了死沉沉的灰色,但嘴裡卻機械化的說著極為溫柔的話:“山上的夜晚很冷,多帶點衣裳,還有,這是感冒藥,每天吃三次,千萬不要多吃,你最近身體不好,要多多休息!還有,看到徐露妹妹的時候,告訴她,我祝福你們,我……”

沈霜孀再一次轉過頭去,這次卻沒有回頭,逃一般的衝出了院門。

“你這個不解風情的王八蛋!”

我氣惱的狠狠在沈科頭上敲了一下。

沈雪也是大為氣憤,狠狠在他身上掐了一把,叫道:“你這種人應該關進監獄裡,免得出來禍害人間!居然連那種絕情的話都說的出來,你知不知道有多傷人?”

“你們兩個到底在氣什麼?”沈科疑惑的撓了撓頭。

我瞪了他一眼,實在是無語了,雖然知道他對感情很遲鈍,但是沒想到居然遲鈍到了這種程度。

沈雪再次和我對視一眼,不約而同的長嘆了口氣。

“算了,我們立刻出發,說不定還能在晚飯之前趕回來。”我率先向前走去。

沈家後宅,就在老祖宗住的那棟灰色的四合院不遠處,順著大門口那條路,直直的走十多分鐘就可以到了。

說實話,根據這兩天的瞭解,我對沈家的構造初步有了瞭解。

本家是由前宅和後宅兩個部分組成,圍墻呈圓形,裡邊還有一道和外墻同樣高的內墻,彎曲地將前後兩個宅區隔了開來,只在正中間開了一道連接用的小門。

整個本家就像是一個太極圖案,但又絕對不是標準的太極圖案。

如果將前宅比喻為陽,後宅比喻為陰的話,明顯可以看出陰盛陽衰,黑色的面積要比白色大上一倍多。

其實早在一百多年前,本家就將後宅列為了禁區,不準任何人進去,而那道唯一的門,也被青銅大鎖死死的鎖了起來,為了對付那把鎖,我還特意帶上了一柄大鉗子。

避開所有人,偷偷摸摸的到了小門時,我們才驚訝的發現準備居然是多餘的,門虛掩著,上邊的鎖早已被什麼人給剪開了,鐵鏈子淩亂的扔在地上。

我用力推了一把,門咯吱咯吱的向兩邊退去,頓時,一股刺骨的寒氣,迎面撲了上來。

沈雪打了個冷顫,抱怨道:“只不過隔了一道門而已,怎麼會變成兩種氣候?”

我試探著緩緩將手伸進門裡,雖然並沒有像剛才那麼冷,但是溫度卻明顯沒有前宅的高。

我奇怪的咕噥著:“是不是因為海拔的原因?雖然理論上,每上升一百米溫度就會降低一度,可是應該沒有這麼突然的。真是見鬼了,我就不信九十九米和一百米之間的溫度,會有什麼差別。”

雖然有些懷疑,但我還是首先走了進去,既然都已經來了,還不如進去找找線索!

後宅裡雖然陽光明媚,但總給人一種陰沉沉的感覺,和前宅一樣,雖然也是採用一間間四合院相連的格局,可墻全部粉刷成了黑色,房頂也沒有用任何琉璃瓦做裝飾,只是鋪上了深黑色的瓦。

雜草縱橫交錯的滿園都是,有一些生命頑強的,甚至從地磚之間鑽了出來,隨意一陣清風拂過,荒蕪枯黃的草便會亂糟糟的擺動,說不出的蕭索。

“對於最近在本家發生的許多事情,你們有沒有什麼線索?”眼見大家都不開口,我沒話找話的問道。

沈雪毫不猶豫就搖頭,而沈科遲疑了一下,偏起腦袋仔細想了想後,也大幅度的搖起了自己的木魚腦袋。

其實這兩天發生的事,我也沒有太多的頭緒,但總覺得應該是和那個新修好的噴水池有關,礙於沈雪的面子,我自然不會說出來。

“我一直都很好奇。”我用力扒開深及腰部的雜草,吃力的向前走,說:“究竟你們沈家的祖宗,為什麼要選古雲山半山腰來修房子?這裡前不挨村,後不著店,就算是現在上山都要大費周章,更何況是交通工具不太發達的幾百年前!

“而且,想要修起像沈家這麼大,足足可以住下四千多人的建築群,動用的勞力、財力、物力,幾乎可以算的上天文數字!”

沈科深有同感地點頭道:“據說,本家是在清朝康熙年間開修的,歷時十三年才建好,至於為什麼要修在這裡,恐怕原因已經被第一代的祖宗帶進了棺材裡。”

“說不定我們的第一代老祖宗,根本就是錢多得花不完,純粹是因為一時興起,就將本家給建在了古雲山上。不信你看看族譜上那些個老祖宗們,他們哪一個沒有不良愛好?”沈雪撇了撇嘴,不屑的說。

我立刻感慨萬分的點頭,心想,你們老祖宗我是不知道,不過光看這小妮子和沈科就足夠了,他們沈家人的性格我可是不敢恭維的。

又向前走了幾十米,突然腦中靈光一閃,我叫了起來:“糟糕,從剛才起,我就忽略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!”

沈科和沈雪雙雙望向我。

我尷尬的撓撓頭說:“我們找到門的時候,門上的鎖已經弄開了,也就是說,有人先我們一步進去了後宅,但問題是弄開鎖的究竟是誰?還有,他或者他們現在到底還是不是留在後宅裡邊,而且,就連他們是敵是友也不知道。”

沈科立刻醒悟過來,他急促的說道:“小露!小露會不會就被這夥人給綁架了?他們會不會對她怎樣?”

真是關心則亂,那傢夥越想越怕,不由得加快了腳步。

我一把抓住了他,叫道:“你給我滾回來!你知道他們在哪嗎?不知道就給我好好的找。雖然不清楚他們和徐露的失蹤是不是有直接聯繫,但應該也是一條不容忽視的線索!”

讓他們仔細注意四周的異常後,我開始一寸一寸打量起附近的景象。

這裡的建築大多沒有什麼大的損壞,只是處處都透露著一種蕭條以及沒落,就像一朵盛開的鮮花,在它最美麗的時候卻突然凋零了。

我向最近的一面墻靠過去,用手輕輕撫摩黑色的壁面,質感很好,也沒有任何裂縫,顯然和老祖宗口裡年久失修的說辭大相徑庭。

那麼一百多年前,沈家為什麼又要空放著如此好的房子不住,反而將其封閉起來,讓剩下的人全都擁擠的住進本家的前宅呢?難道這裡存在著某些不能說出口的問題,或者秘密?

我搖搖頭,再次思索起先我們進入後宅的人,很困惑他們為什麼要進來,而且進來的方式,居然和自己的方法不謀而合,一樣粗魯直接、不拐彎抹角。

嘿嘿,這樣的人我倒是滿喜歡的,只是不知道,他們會不會是那些地產開發商派出來的狗腿子。

還有關鍵的一點是,他們現在究竟人在哪裡?如果還待在後宅的話,就要立刻退出去,我可不希望還沒有找到徐露,自己人就先遇到危險了。

我毫無頭緒的胡思亂想著。

回頭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自己走過來時,在草叢裡留下的那一條曲線,突然眼前一亮,我迅速捕捉到了腦中偶然閃過的靈光。

對了!痕跡!可以從痕跡入手!

既然有人進來過,那麼他也應該像我們一樣留下些什麼,雖然草叢的痕跡可以被風吹亂,但是地上的腳印呢?

院子裡的路,雖然是用黑褐色的泥磚鋪成的,但是那路也不過才一米多寬,其餘的地方都是略帶濕潤的泥土,而且漫漫草海將視線全都遮住了,我就不信那些人可以準確無誤的全都走在石道上。

我走回門的地方,從背包裡掏出一把砍刀,一路走一路砍,還時不時的趴下身子,仔細打量著地面。

沈科和沈雪都感到莫名其妙,還以為我犯了神經病,我自然懶得去理會他們古怪的眼神,不知找了多久,就在我累死累活的想要罷工、讓其他人來接手的時候,一個腳印露了出來。

沈科伸長脖子只看了一眼,全身就如同觸電一般跳了起來,臉色頓時也變得煞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