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平莊劉寶貴的兒子劉德江就要成親了,劉寶貴收了十三條狗準備酒席上用。婚期前晚,那十三條狗竟對著新房撕心裂肺地哭起來,直哭得狗嘴淌血,狗眼外突。最後二十六隻狗眼竟然從眼眶裏飛出,血淋淋地嵌進了新房的門上。全莊人心裏都明白:劉家這回怕要出大事了。
劉寶貴殺了一輩子狗,稀奇古怪的事兒經歷了不少,碰上這樣的事卻是頭一遭。經眾人指點,他連夜起身,直奔數十裏外的神客莊,向有名的陰陽先生陶成廣請教。
一路上劉寶貴感到有什麼東西一直跟著他,半路突覺背上一沉,像是什麼硬物丟到了背上。他不敢回頭看,只好馱著硬物加緊趕路。
來到神客莊,劉寶貴回頭一看,背上居然是一副棺材蓋。“陶先生,你可要救我們全家呀!”,劉寶貴“撲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眼淚“嘩”的一下淌下來,將家裏的怪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。陶先生的眉毛皺了起來:“劉掌櫃的,你好好想一想,在這些年殺狗的過程中,是不是做了什麼滅絕人性的事兒?”
劉寶貴抓著頭皮使勁想了半天:“要說有,就是那條母狗的事兒啦。那時我還年輕,有天我推著獨輪車跑了整整一天,往返二百多裏,才在一個小莊裏收到一條母狗。我尋思著怎麼也得把狗弄個好價錢,就拿出刀準備連夜殺狗。當我拎著刀到狗跟前時,那狗竟然前腿一彎給我跪下了,腦袋還不住地碰著地,顯然是在給我磕頭。我當時就罵了一句‘真他娘的能作妖,就是作出花來我也殺你’。我剛一舉起刀,那狗的眼裏竟然滾出了眼淚,嘴裏還嗚嗚地嚎著。說實話,哪怕那天多收到一條狗,我也會放了它,可是… …我一咬牙,掄起了刀。就在這時,那狗猛地躥起來,沖著我的脖子就咬。我一刀一腳,狗就摔到了地上。直到淌完最後一滴血,那狗的眼睛還是惡狠狠地盯著我。我把狗扒皮,開膛。一看,傻了:它的肚裏竟然有六隻狗崽。我罵了聲‘晦氣’,就把刀一扔,進屋睡覺了。第二天一早,狗不見了,後來我才知道,我那懷孕的老婆偷著把它裝進棺材埋了。難道就是那條狗在作怪?”
陶先生聽完,眉頭仍然沒有展開:“劉掌櫃的,你惹上了一條哭魂狗。但凡有刻骨仇恨或未了心願的牲畜,遇上陰年陰月陰日陰時,一口怨氣不散,必然會成鬼成魔。那條狗死後化為哭魂狗,歷經多年,它要以血還血。哭魂狗常常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也難遇一條,現在應在你身上,這也是你做事過絕所致呀。”
陶先生說完提筆寫下幾道符,用符把那個棺材蓋牢牢封住,用桃木燃起一堆大火,手提利斧,猛地向那個棺材蓋砍去。只聽“嚓”的一聲,隨著一塊棺材板被砍下,一股鮮血“呼”的一下躥了出來。陶先生接連砍了一十三斧,棺材板接連躥出一十三股鮮血,最後恢復了平靜。陶先生把砍下的棺木在火上烤幹,用刀削出三把小劍,遞給劉寶貴:“這就是當年你內人收殮那只狗的棺材蓋。我的祖師有門規,對碰上哭魂狗的人家,不許管。一是碰上哭魂狗的人家往往都大奸大惡;二是哭魂狗太陰太刹,弄不好我們要陪進性命。看在你內人心善的的份上,我會盡力幫你,能不能逃過此劫,就要看你的造化了。”劉寶貴接過木劍,謝過陶先生,回去了。
婚禮這天,劉寶貴家裏賓客盈門,畢竟是大禧之日,大夥兒盡力製造著喜慶的氣氛。午時,大門外一陣鼓樂喧天,幾個孩子跑了進來:“來了,來了,新娘子來了。一頂花轎過來了,劉何氏開心地看著兒子伸手掀起紅紅的轎簾。
“住… …住手!”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,劉寶貴血紅著眼睛跑了過來,沖著兒子拼命地叫:“別……別碰……轎簾……快……快走!”所有人都愣住了。就在這時,紅轎簾“呼”的一下掀了起來,一身紅裝的新娘猛地沖了出來,伸出兩隻手,撲向劉德江。“孩子。”劉何氏驚叫一聲,往前一奔,一把拉過劉德江。這時劉寶貴也趕了過來,手一抖,將一根小小的木劍猛地刺進新娘子的胸口。
“嗷……”新娘子一聲慘叫,一張嘴,一口鮮血噴在劉寶貴身上,“撲通”一聲向後倒了下去。白白的皮毛,鋒利的爪子,沾滿鮮血的尖牙,惡狠狠不肯閉上的眼睛,哪里是什麼新娘,分明是一條嚇人的惡狗。
眾人“轟”的一下亂了。四個轎夫“嗷”的一聲怪叫,化做四道白影向劉家父子撲來。“救命啊!”劉家父子邊撕打邊拼命地喊著,人們這才回過神來,用鉤竿鐵尺一通亂打,四條惡狗這才瞪著眼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眾人剛要鬆口氣。突然一聲巨響,那頂通紅花轎竟然變成一口慘白無蓋木棺,猛地砸倒,把渾身是傷,傻站在那兒的劉德江死死扣在裏面。大家急忙要搬開木棺,但木棺仿佛有千斤之重,怎麼都搬不動。劉寶貴兩步搶過來,從懷裏掏出最後兩把小木劍,從棺材的頭尾兩側猛插進去。只聽“哢叭”一聲,棺材翻扣了過來。只見棺材裏面滲滿了鮮血,劉德江已處於半昏迷狀態。
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劉德江抬到屋裏,一陣搶救後,劉德江逐漸恢復過來。這時,大門外再次鼓樂喧天,又有人跑進來說新娘子到了。筋疲力盡的劉寶貴擺了擺手:“趕緊迎親,陶先生說了,這回肯定是真的。”
新人下轎,拜過天地,送入洞房。酒宴開始,人們都盡情談論著那五隻惡狗鬧新婚的事。不知不覺,宴盡人散,已是紅燈高懸。
按陶先生的叮囑,劉寶貴仔細地查看了一下洞房門上的二十六顆狗眼。他見狗眼上仍然掛著血跡,便讓兒子兒媳到他的房間住,自己一個人住進了洞房。
半夜時分,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,劉寶貴提著屠狗尖刀挪到門前:“誰?”
門外站著劉德江。劉德江滿眼含淚:“爹爹,您老人家為了孩兒,一個人要守在洞房裏三天三夜,孩兒的心裏怎麼也放不下,您就讓孩兒在這守著吧?”劉寶貴一瞪眼:“胡說,你怎麼能來守?陶先生告訴我,狗眼還有血,說明哭魂狗心願未了,它可能還要來。三天之內,要有事發生,必在洞房。過了這三天,就一切平安了。爹這麼大年紀了怕啥?你卻是咱家的獨苗。快回去。”劉德江“撲通”一聲跪倒在地:“爹爹……”“傻孩子,你這是幹啥?快起來。”劉寶貴眼含熱淚,雙手扶起兒子。
突然,劉德江的嘴角掠過一絲獰笑,他的臉上猛地長出寸余長的白毛,兩隻綠瑩瑩的眼睛泛出刺骨的寒光,哭魂狗!它用兩隻爪子死死掐住劉寶貴的脖子,張開血盆大嘴,狠狠咬了下去。劉寶貴拼命一掙,死命用手一推,哭魂狗一口咬在他臉上,整個左面頰連骨頭帶肉被咬了個粉碎。劉寶貴腳下一軟,便和哭魂狗滾在了地上。哭魂狗一打滾,把劉寶貴壓在身下,它利刃一樣的爪子抓得劉寶貴渾身是血。劉寶貴已毫無反抗的力氣,哭魂狗眼裏泛出得意的獰笑,對準他的咽喉,張開了嘴。
眼看劉寶貴性命不保,哭魂狗卻“嗷”一聲哀嚎,眼珠一翻,直挺挺地撲倒在劉寶貴身上,四腿蹬了蹬,咽了氣。陶先生站在洞房門口,手裏的小木劍正一滴滴地淌著鮮血。
劉家人聞聲趕了過來,他們手忙腳亂地把奄奄一息的劉寶貴抬到床上。劉寶貴用最後一絲氣力拉住陶先生的手:“陶先生,是你救了我們全家,我劉寶貴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的恩情。”陶先生皺著眉:“劉掌櫃的,你不應該騙我。”
劉寶貴一愣:“陶先生,此話何來
?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呀?”
陶先生:“雖然我已滅了那只哭魂狗,你也朝不保夕,但你家門上的那二十六隻狗眼依然佈滿血跡,這說明哭魂狗的仇恨未了。你騙了我,對狗更絕的事兒你沒說,是不是?”這時,站在一旁的劉德江“撲通”一聲跪倒在地:“陶先生,我爹沒騙你,是我騙了你們,做了更絕的事兒的人不是我爹,是我!”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劉德江淚流滿面:“那是十年前,我八歲,整天跑著玩。可能是爹爹收狗殺狗的原因,我從小對狗沒有好印象,總覺得它們就是被殺被剮的命。那一天我拿著一把鐮刀到山上割東西玩,碰到兩隻狗在交配。我揮手一刀,砍斷了公狗的生殖器,那兩隻狗慘叫著逃了。”
“你,你小小年紀,竟然… …”陶先生頓時臉色鐵青,“你做事太絕,就是死一百回也不為過。”說完轉身就走。劉何氏一把拉住陶先生的袖子,婆媳倆雙雙跪倒,苦苦哀求陶先生救劉德江一命。
陶先生長歎一聲,扶起婆媳二人:“看在你們心善的份上,我就違背師訓再試一試,不過我還是那句話:能不能熬過這一劫,就看他劉德江的造化了。來,你跟我來!”陶先生說完把劉德江帶到屏風後。
“啊!”屏風後突然傳出劉德江撕心裂肺的慘叫。婆媳兩人還沒回過神來,一條長著尺余長白毛、綠瑩瑩的眼裏泛著狠狠殺氣和復仇快感的惡狗“呼”地從屏風後沖出,撞出洞房,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“哭魂狗!”婆媳倆一陣驚呼,三兩步闖到屏風後,哪有什麼陶先生的身影,劉德江泥一樣昏癱在地,身上濺滿鮮血,襠內血肉模糊,已被掏得空無一物。
“陶先生,哭魂狗,報應啊!”婆媳兩人哭倒在地。
外面,那二十六隻嵌在門上的狗眼不知何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