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晨七點,有點冷。我和雅琳走在醫院的走廊上,很靜,我只聽得到我和她的腳步聲。“啪嗒,啪嗒……”,在空蕩的走廊裏迴響著腳步的聲音,顯得走廊越發的空曠。 空氣裏有點潮濕,充滿了來蘇水和酒精的氣味。這氣息讓我的鼻子癢癢的,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我沒能壓制住我的欲望,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。 雅琳有點埋怨地看了我一眼。 我繼續著的步伐,向著走廊的盡頭走去。我幾乎聽到了一個女人嚶嚶的抽泣聲。在我的嘴角,泛過了一絲不易被人覺察的笑意。 就在這時候,我聽到我的身後砰的一聲,我的笑容凝固了。我往後一看,哦,原來是一股穿堂風讓太平門自己關上了。 我連忙收回了自己的笑容,一張嚴肅的臉重新回到了我的臉上。這時,我看到了我即將要走進的那間房,房門外懸著一個銘牌,寫著三個字:停屍房! 我推開了門,看到裏面擺著一張床,床上躺了一個人,在他身上蓋著一張慘白的布。在床邊站著兩個人,一男一女。女的很漂亮,穿著一襲黑衣,頭埋著,我看不到她的臉,但是無疑她應該是個美麗的女人。她的頭髮很柔順,披在她的肩膀上,睫毛長長的,從側面看過去,卻掩不住她一臉的憔悴。她的肩膀微微地抖動著,在喉嚨裏不住地發出了細微的抽泣聲。 她身旁的男人撫著她的肩頭安慰著,聲音很細瑣,我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。 男人聽到我的腳步聲,轉頭望向了我,我也認出了他。他正是我這次的委託人——吳天雨。 我是個板樂隊的經紀人。板樂隊是我們這個城市的一種特殊的另類文化。在這個城市裏,,死了人之後,是不開追悼會的,而是在路邊的人行道上,用鋼管搭成支架,再在鋼管上蒙上一層編織帶的布料----這就搭成了靈堂。 冰棺裏放著逝者的冰冷的軀體,擺在靈堂的最裏面。然後在冰棺的周圍會留出很大的一塊空地。在空地前則會擺上若干的桌子,在賓客沒來之前,桌上會擺著麻將、撲克,還有花生、瓜子諸如此類的玩意。等賓客來了後,這裏就變成了賭博的最安全的地方。想打多大就打多大,絕對不會有員警來干涉的。 說也奇怪,在這個城市裏,員警是十分敬業的,對抓賭也是特別熱衷的,可對靈堂上的賭局卻從不過問。大概是想讓逝者走得安心吧 當賓客在一起大肆放縱的時候,在桌子和冰棺之間的那塊空地上,就會有一隻樂隊和歌手佔據那裏。KAO!就像一場演唱會!而且的確就是一場演唱會! 歌手和樂隊會在空地上做一個熱鬧的演出,歌手不求他(她)唱得好,只要他(她)唱得熱鬧!一開始唱的都是《送戰友》、《媽媽的吻》之類的悲情的歌,到了後來就可以讓賓客點歌,點什麼都可以,反正一首歌五塊錢,還可以讓賓客上來到空地唱,就像卡拉OK。 逝者的親戚在冰棺前垂著淚,樂隊和歌手在空地上唱著歌,賓客在桌上打著麻將、鬥著地主。哭聲、歌聲、麻將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,就構成了這個城市最獨特的一個場景。 關於這種場景,官方的稱謂叫喪事演唱會,市井裏好聽的稱謂叫喪事一條龍,而不好聽的稱謂則叫死人板板。 而這些專為死人板板搭棚、做飯、唱歌的人所組成的行業就統稱為板界。 在死人板板上唱歌奏樂的人特稱為板樂隊。而我,就是這個城市裏最好的板樂隊——離別樂隊的經紀人。我專門為這支我手下的樂隊尋找喪葬音樂會的業務。 吳天雨看到我來了,連忙迎了上來,小聲地對我說:“我這就帶林太太出去,這裏就拜託您了。”說完,他就拉著那個哭泣的女人離開了停屍房。 今天這個死掉了的人是城市裏一個出名的房地產商人,叫林富貴,在城市裏興建了不少的房地產項目。說起來,就連我住的富貴花園,也是林富貴主持興建的。就這麼一個有為的商人,沒想到居然會想不開,從33樓的陽臺上跳了下來,變成了一具屍體躺在了這醫院的停屍房裏。 現在我的任務就是要把死掉的林富貴弄得漂亮一點,也就是給他最後化一次妝,讓他的臉變得好看一點。當然,這樣的事不需要我親自動手的,雅琳會為我做好所有事。雅琳就是我這支板樂隊的歌手兼化妝師。 騰的一聲,雅琳拉開了罩在林富貴身上的那張慘白的布。在這一刹那,我看到了林富貴的屍體,不由得打吸了一口冷氣。他竟沒有眼睛!